不戴口罩的新加坡，会成下一个武汉吗？

今天文章之前，先说三件事：

 

1. 日前松鼠的文章武汉物资黑洞到底在哪一环节？，因为后台留言数量限制，我们不能把所有人的留言都放出来，但每一条我们都有仔细看，你们的愤懑，质疑和诉求，我们都懂。

 

2. 松鼠通过微博已经联系@渥丹，感谢她和其他志愿者的统计数据，也说明昨天文章的全部打赏将悉数捐给民间志愿者组织。

 

最终我们选定的民间组织是中国极地向导联盟CPGA（公众号：极地向导Association），他们一直在募集物资运送到湖北各大医院，目前第二批和第三批物资已顺利入境发运。捐给这样的志愿者组织，我们放心。
 

松鼠与CPGA国内联系人海宁的捐款转账记录

 

3. 看见很多读者回复P4关键字提取之前的文章，抱歉，我们的那篇文章在发出来两小时后被平台删除，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回复关键词以后收不到文章推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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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想来说下新加坡，这个目前为止除日本外，海外疫情最严重的国家。

 

截止昨天，新加坡新冠肺炎的确诊病人总数达到67例，这个看起来连黄冈市确诊人数零头都不到的数字，对于一个总人口只有570万体量的国家来说，比例却比很多中国省份都要高，而目前新加坡也是除中国和受到“钻石公主号”邮轮疫情影响的日本外，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最多的国家。

 

让很多人意外的是，在这个人口密度全球第二的国家，即使非典惨痛教训在前，政府似乎并不害怕病毒传播，因为他们并不要求普通民众戴口罩或自我隔离。

 

另外让很多人觉得魔幻的是，武汉百步亭万人宴众人聚集造成病毒传播交叉感染的先例也没有让新加坡政府从中吸取教训，尽管近1.5万人请愿取消新加坡元宵前的万人宴，政府还是批准2月7号如期举行。

 

2月7号，新加坡万人宴现场

 

不解，恐慌，愤怒，质疑......新加坡人似乎正在经历着武汉人同样的情绪起伏。那么，新加坡会成下一个武汉吗？

 

1

 

新加坡的医疗卫生系统曾被世卫组织评为亚洲最有效的医疗卫生系统，而在今年美国《新闻周刊》联合数据研究机构Statistia评选出的世界TOP10的医院中，新加坡中央医院(Singapore General Hospital，简称SGH)拿下了亚洲第一，世界第三。

 

新加坡中央医院

 

一个医疗水平如此发达的国家，为什么不提倡民众戴口罩？这跟新加坡政府对病毒传播的定性有关。

 

目前我们已知的新冠病毒传播方式包括飞沫传播、接触传播、粪口传播，以及让很多人恐慌的气溶胶和无症状传播。但新加坡政府认为病毒传播主要的方式是飞沫传播和接触传播，病毒并不存在空气传播，无症状传播也属于小概率事件。

 

对于飞沫传播，新加坡卫生部认为，“病毒是感染者在咳嗽或打喷嚏时的口沫在近距离内传播的，如果接触到这些口沫的手直接或间接地接触到一个人的眼鼻口，这个人可能就会被感染。”

那么，预防病毒飞沫传播最有效的方式难道不是戴口罩吗？不！

新加坡卫生部部长颜金勇强调，预防飞沫传播最有效的途径是用肥皂水勤洗手并避免用手摸脸，健康的人戴口罩往往会给人一种错误的安全感。当我们不断调整口罩时，我们更有可能接触到自己的脸，这恰好是疾病传播的一种方式。

新加坡卫生部部长颜金勇

 

尽管2月10号，四名新加坡医生联名呼吁为了双方都形成保护，防疫病毒应该遵循2M原则：Wear Mask（戴口罩），Stop Mingling（避免接触），新加坡卫生部的回应依然一样：比起健康的人戴口罩引发不必要的恐慌，保持个人卫生，特别是洗手对防疫病毒更有效。

 

2月10号四名新加坡医生的联名建议

新加坡政府认为健康人不需要佩戴口罩

1月31号，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国家传染病中心探访也未戴口罩

 

而新加坡并不是唯一一个呼吁健康人不用戴口罩预防新冠病毒的国家，澳洲政府给出的理由和新加坡一样，比起戴口罩，养成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更能预防感染。澳洲政府给出的官方建议有：

 

- 养成经常用肥皂和流水洗手的习惯；

- 咳嗽或者流鼻涕的时候用纸巾遮住嘴；

- 避免与他人的近距离接触，比如触摸；

 

 

墨尔本的全科医生Preeya Alexander博士说，大多数人都没有正确佩戴口罩，因为它们并没有贴合在脸上，人们在网上大量购买的普通口罩，很多网站都卖光了，但是它们在预防冠状病毒方面可能没有那么有效。

 

11号，澳大利亚健康部长Greg Hunt和澳大利亚首席医学执行官 Brendan Murphy在堪培拉的新闻发布会也再次重申：没有必要戴口罩。

 

澳洲卫生部长Greg Hunt和首席医学执行官Brendan Murphy

 

事实上，无论是世卫组织还是美国CDC一开始就没推荐过普通人戴口罩。

 

 

那么，普通人什么时候需要戴口罩？新加坡政府的回答是，当我们感到身体不适，而且还要外出时，才是我们真正需要戴口罩的时候。

 

总结一下，新加坡和澳洲、美国等众多国家对于戴口罩预防病毒的一致意见：

 

1.  普通人不用戴口罩，医护人员，有感冒症状或者身体不适的人应该戴；

 

2. 戴口罩对于防止新冠病毒传播的效果有限，勤洗手比戴口罩更有用；

 

3. 很多人戴的口罩并不具有防护作用，即便是最有防护作用的口罩，也要尺寸合适且正确佩戴，才能起到防护作用；

 

4. 如果因为戴口罩不舒服，导致更加频繁地触摸面部或者触碰可能受到污染的口罩，那么戴口罩甚至可能是有害的；

 

因此，即使抢到一个N95也并不代表你就可以远离新冠病毒。发表在《美国医学会杂志》上的一篇文章就曾在加拿大流感季对安大略省佩戴N95口罩和外科口罩的478名护士做过跟踪对比，最后的结论是，无论戴N95口罩还是普通外科口罩，护士感染流感的机率都是差不多的，约1/4。

 

 

根据工信部的数据，中国口罩产能每天2000万个，而中国作为全球的口罩生产和出口大国，每年口罩产量占全球50%。现在国内需求急剧增加，产能未能全部恢复，已经造成全球口罩市场短缺，“需求比正常水平高出100倍，价格高达20倍。”

 

反观新加坡，在这些已知的信息和风险评估下，现阶段政府做出不提倡普通人戴口罩的决定，其实更真实透明地传递了病毒预防方法，也最大限度保障了公共卫生突发事件时物资的分配和有效利用。

 

但由此而衍生出的问题是，从目前全球的情况来看，全面扩散不可避免，下一步新加坡政府面临的可能是在病毒全面爆发的临界点来临前如何做出更好的防控？

 

2

 

解答了新加坡政府为什么不提倡戴口罩，回到最开始的问题，新加坡会成为下一个武汉吗？新加坡总理李显龙8号的发言或许可以进一步回答这个问题。

 

 

上周六，68岁的新加坡总理李显龙身穿着一件粉红色衬衫出现在镜头前，针对新冠肺炎疫情发表首次总理声明。

 

李显龙的发言总结起来几点：

第一，有内容，听得懂，这很重要。李显龙的发言没有我们熟知的领导讲话的必备话术体系，思路清晰，全程脱稿，讲的都是大家关心的，有数据支撑的问题。

 

李显龙说，湖北之外的致死率目前为0.2%，流感的致死率是0.1%，“从致死率上来看，NCP更接近流感而不是SARS”。所以请大家不要慌张，不要囤积食物及日常用品。但如果大家都去超市抢购的话，那就肯定无法满足需求了。

 

第二， 给民众交底。李显龙告诉民众政府在做什么，比如“成立了跨部门工作小组，统筹防疫措施”，承认“局势是不停的演变”的，给民众说明病毒的可怕之处，比如“在追踪同确诊病例有密切接触的人时，可能就会发现新病例”，以及政府接下来可以采取的措施，例如根据情况，暂时关闭某所学校或工作场所。

 

第三，希望民众紧绷但不恐慌。李显龙的建议很仔细，鼓励民众照常生活，包括实际生活中应该怎么做，比如每个人每天量体温两次，注意健康情况。心理上，李显龙说，“面对新病毒的惶恐，我能够理解。但是如果变成惊慌失措，这无济于事。”

 

对外做到透明公开，对内和武汉同样“内紧外松”的新加坡又是怎么做的？

 

往回追溯，为了及时切断外来病源输入，新加坡是继朝鲜和俄罗斯后第三个对中国实行“封关”的国家。对最需要用到防护资源的群体，新加坡政府一方面分发了100万个口罩给私人诊所医生，另一方面分发了30万个口罩给出租车和私召车司机，主要目的是为了让司机提供给有生病症状却没有佩戴口罩的乘客。

 

对企业，新加坡政府也很严苛，外籍员工一旦被发现违反隔离规定，将会被取消工作签证，永久不能在新加坡工作，其雇主也将在两年内被禁止聘请外国人。

 

而在武汉征用大学宿舍作为隔离点之前，新加坡政府就已经将新加坡国立大学、南洋理工大学以及新加坡管理大学部分学生宿舍楼作为“政府隔离设施”。

 

公共卫生应急决策，取决于对各种风险的等级评估和未来走向的预判，对新加坡疫情防控的第一阶段来说，正在做的是消除人们的恐慌，保证一线医护防护充足，开放诚信透明的信息空间，保证社会治理应急体系快速高效运转。

 

这也是为什么不同于国内所有城市都拉响的一级预警，2月7号，新加坡才将这次新冠病毒疫情调至疾病爆发应对系统（Dorscon）第三级的“橙色”预警，代表“疫情严重并容易人传人，但尚未在新加坡普遍传染，疫情仍受控制”。

 

尽管目前确诊人数67人，但出院人数达到17人，因此新加坡政府昨天也再次强调，目前并没有把应对等级从橙色调至红色的打算。

 

 

3

 

新加坡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武汉，还有必要看看新加坡的非典之役。

 

作为最严重的疫区之一，03年SARS期间，新加坡共238人感染，33人死亡，但新加坡的非典之疫却被称为“公共卫生应对行动模范”。

 

新加坡并不能算民主国家，新加坡的民主只能算是“有缺陷的民主”，但作为亚洲有代表性的威权主义国家，新加坡政府最大的支撑是一支有着专业知识和专业精神的技术型公务员团队。

 

换句话说，当需要紧急打仗时，前线的人是既懂专业也懂战术的，如果再加上所有人都清楚谁来指挥的时候，整个国家在突然事件时的反应机制运作起来就非常高效。

 

新加坡非典期间的措施有一个让我印象很深的小细节，为了保证被隔离在家的人不会为生计冒险出来工作，新加坡政府当时实行了一个叫做“在家隔离援助津贴”计划(Home Quarantines groups Allowance Scheme)，在家隔离的人每天可获得70新元（约350元）补助。

 

2003年3月25日，《海峡时报》，SARS期间740人被要求在家隔离

 

很多时候造成医疗资源挤兑不仅取决于前期防控的成效，更取决于民众是不是对政府有信心，而政府是不是能取信于民，在这种非常时期，都在这样的细节里。

 

4

 

对于新加坡，可以预测的是，随着疫情改变，政府有可能会把应对级别调到最高级别，或对现阶段的政策做出调整。在非典后17年，新加坡越来越融入世界经济，和中国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要应对这次来势汹汹的危机，所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更大。

 

可以肯定的是，一个透明，高效，有公信力的社会运作体系，民众是愿意把后背交给它的。而新加坡很大概率上也不会成为下一个因为前期忽视专业人员预警造成疾病蔓延，社群爆发的第二个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