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八先动手，王二打爆了他的头，算防卫过当吗？最高院终于给出解释！

文/观察者网 周弋博 朱康琪

最高人民法院做了一件大事。

 9月3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关于依法适用正当防卫制度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为“新规定”）与七个正当防卫典型案例，细化明确正当防卫的认定情形。

也就是说，困扰民众和法官多年的“谁能闹谁有理”“谁死伤谁有理”的局面，终于可以被打破。

在此规定发布以前，如何认定“正当防卫”一直是件难事。

 

众所周知，正当防卫是法律赋予公民的权利，但在实际操作中总有一些限制。

限制来源于法条规定的抽象。

怎么说呢？我们来翻看《刑法》第二十条原文。

里面定义的正当防卫，普通人看了很难懂。

该条文中，有两个概念非常重要，但是写得不清晰。

一是“不法侵害”。

二是“明显超过必要限度”。

理论上，如果不存在“不法侵害”，就算不上“正当防卫”。

如果“明显超过必要限度”，就属于“防卫过当”。

问题是，这两个概念抽象到，连法律专业人士都会出现争议，更何况普通民众呢？

说白了，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算正当防卫，面对不法侵害，我这么反击，是否会被追责。

举个例子。

朱八拿刀抢我钱，我反击了，把朱八的刀抢了过来，然后一怒之下，我把朱八捅成重伤。

被抢钱的我这个时候，到底算不算防卫过当？

如果算我防卫过当，那以后王二再拿刀抢我钱的时候，我是不是只能原地不动，任由王二抢劫？

因为我一不小心反抗就可能把王二捅伤了，我被抢了，结果我还得坐牢。

要么甘愿被抢，要么反击坐牢，两个选项，选哪一个都挺难接受的。

好在，这份最高法的新规定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民众对“正当防卫”最关注的主要有两个问题：

一是，别人怎么干我，我才能反击？

二是，我这样反击，会坐牢么？

对于问题一，新规定是，只要出现了足以伤害生命、财产、自由的情形，就能反击。

相比以前，新规定拓宽了正当防卫的“射程”，那就是将“一般违法行为”纳入其中。

在新规定出台前，存在这样的情况：

朱八的钱包里只有100块，还被王二偷了，于是开始追王二，他把王二扑倒夺回了钱包，王二受轻伤。

法院的裁判是，王二无罪，朱八构成故意伤害罪。

朱八丢了钱，追小偷反而要坐牢，为什么？

当时法院认为，只有对犯罪行为反击才算正当防卫，一般违法行为不在此列。

王二虽然偷了钱包，但因为金额较小，尚不构成盗窃罪。

因此，朱八的行为不算正当防卫，又导致王二轻伤，那就算故意伤害罪。

也就是说，朱八丢得钱少，最好别追小偷，丢得钱多了再追。

如果丢的不是钱包而是手机，朱八还得算笔账，看看到底多少钱才能决定追不追。

这对朱八来说，有些苛刻。

对此，新规定明确，不法侵害，无论大小，既包括犯罪行为，也包括违法行为。

另外，新规定还将生活琐事引起的纠纷，纳入了正当防卫的范围。

结论是，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别人先动手，你的反击都属于正当防卫。

这解决原来司法裁判中的一个矛盾，现在听起来很搞笑，那就是：

陌生人打我，我反击叫正当防卫；熟人打我，我反击了，反而叫“互殴”。

举个例子。

朱八和王二是邻居，两人因装修噪声产生矛盾，进而争执。

朱八将王二打倒在地并拳打脚踢，王二抄起一旁的铁管，将朱八打成轻伤。

根据原有的裁判，因为朱八和王二是邻居，所以两人的打斗算“互殴”，王二虽然是反击，但因为打得更重，达到犯罪门槛，结果反而被判故意伤害罪。

可是，明明是朱八先动手的啊！

就因为朱八跟我认识，我功夫比他好，把他打伤了，结果我更惨？

新规定一出，这种与常识发生冲突的场景，以后可能就不存在了。

新规写明：

“因琐事发生争执，双方均不能保持克制而引发打斗，对于有过错的一方先动手且手段明显过激，或者一方先动手，在对方努力避免冲突的情况下仍继续侵害的，还击一方的行为一般应当认定为防卫行为。”

“不能认为因琐事发生争执、冲突，引发打斗的，就不再存在防卫的空间”。

简单翻译一下，谁先动手谁算不法侵害，谁反击谁算正当防卫。

当然，也有例外。如果一方先进行挑衅，勾引另一方先动手，这个时候的反击不算正当防卫，因为你“挑拨”在前，算另一种更早的“先动手”。

​说完什么情况下可以反击，下面来说说怎么反击才算“合理”。

正当防卫的尺度固然是“以必要为限”，但在判断标准上，新规定更加将心比心，倾向于保护防卫人。

即“立足防卫人防卫时所处情境”。

此前，防卫过当的判断标准往往是“谁死伤谁有理”和“谁弱小谁有理”。

例如，朱八等人先围殴王二，王二抄起身边的板砖反击，打爆了朱八的头，造成朱八重伤，自己只是手臂骨折，受到轻伤。

根据原有裁判，法院会认为，由于朱八头被打爆，受了重伤，而王二只是轻伤。

所以王二属于“防卫过当”，这便是“谁死伤谁有理”的判断。

也有法院认为，由于张三持有武器，手拿板砖，朱八虽然先动手，但只是空手搏斗。

王二战斗力是10，而朱八只是战五渣，所以王二属于“防卫过当”，这便是“谁弱小谁有理”的判断。

可是，这两条标准，对防卫人都太苛刻了。

“谁死伤谁有理”意味着，在防卫时一定要时刻保持冷静头脑，做到该停手时就停手。

“谁弱小谁有理”意味着，在防卫时一定要尽量放弃使用武器，做到能空手时就空手

既要空手制止对方，还要让对方的伤情小于自己，这简直就是拿“气功大师”的标准来要求普通人了。

 

 

对此，新规定明确，如果反击只造成轻伤，那一定不属于防卫过当。

即使反击造成重伤、死亡，也要“要立足防卫人防卫时所处情境，结合社会公众的一般认知作出判断”。

翻译一下，如果防卫人在反击时，没法准确测试出对方的实际战斗力，也没法准确测出自己的战斗力，即使造成重伤以上结果，也可以算成正当防卫。

相比以前，这一标准无疑对防卫人更加公平。

毕竟大家都不是赛亚人，没有弗利萨军团的战斗力探测器。

当然，这些新规，无论是对于法官还是专业律师，都不算陌生。

因为法律职业考试考试早就考过了……

但是为什么在实际应用中，还会出现和普通民众的常识相反的判决呢？

不是考完就忘了，而是他们用不了。

因为他们缺的，就是这么一部新规，作为他们判决的参考依据。

此前，即使他们无比认同受害者的反击，但在撰写裁判文书时，也难免会退缩。

没有对于“正当防卫”确定的标准，如果自己错了，怎么办？

心中的情绪还在酝酿，手中的笔却停了下来。

直至今日，最高法发布新规定，表明中国最高审判机关已经认可了这些理论观点，并努力将其作为统一标准推行。

司法人员的正义感，不仅有了释放的空间，还和民众心中对于公平的信仰，构成了一个交集。